雷声乍起,持真言的纳瑞克正驻足山脚。燃料殆尽,无力续行,一架弯刀喷气摩托瘫在他的身后。他竭泽而渔,物极其用,正如他曾使用过的任何其他物品一样。也因此,即使他可能重新拿回它,也毫无作用了。
抬起头来,他低声咒骂。
(资料图片)
他曾静待风暴的结束以继续前进,可本该沉寂下来的山此刻却重燃怒火。
嶙峋而又充斥着碎石的斜坡的路程不过半路,纳瑞克便感到自己脚下的大地震颤不止。山体迸裂的罅隙中喷出无数石屑,巨响未息,苍黄的火山灰铺天盖地,四散而出,将太阳的微弱光芒尽数吞噬。
早前对炮艇的追踪中他就察觉到整片荒凉的平原上并没有掩体可言。找到一架喷气摩托已属大幸,而一位独行的骑手则更是如此。他不消一弹就夺走了那位战士的生命。猎手本就该如其枪法般精通刀刃。军团守夜官皆是如此,而纳瑞克出类拔萃。
然而此刻,他的技巧毫无作用,他的动力装甲大概也起不到什么效果。他抵达这灰色沙漠之前从那骑手身上剥走了一件防沙斗篷,它替他挡住了许多浮尘,但到现在也已经相当破损了。他的动力甲也出了问题:稍微活动一下几个部件就哀嚎起来。纳瑞克将那骑手的蜥皮披风留在了那里——羞辱是有限度的,他那时如是想。…至于现在,他后悔了。那或许本可以给他提供些额外的防护。
他向东看去,视线越过他那破裂的肩甲。
他先前用作避难所的山谷离得太远了,但一场灾难迫在眉睫。眼下也只有一条路可走:岩隙。亲眼见证炮艇飞入岩隙的经历让他做出如下的判断:无论下面是什么,活下来的机会都比这平地大。纳瑞克又一次证实他对第十八军团的印象——受虐狂和宿命论者。飞进山里纯粹是自杀啊。
他的前表亲中有一些非常奇怪——不过再想想,也不只是前表亲。
他迈开脚步逆风跑去,防沙斗篷在风中疯狂飘动。那把长管步枪却丝毫不动,紧锁在他那逐渐失稳的反应堆旁。在这风中,他动力甲的每一个齿轮与关节都发出痛苦的呼号。
“…闭嘴。”纳瑞克咆哮着,又爬过了一面陡峭的坡。
他感到身后的地壳正被撕裂,他的目镜上正闪耀着极为耀眼的热量警报。
他加快了脚步。
一个火山喷口中爆出了巨量熔岩,逼着他向左跳去以防止那酸蚀液体的浇灌。尽管如此,陶钢烧毁的气味依然窜进了他的呼吸器。他的动力甲上也被标记了一处损坏。
他像蜘蛛一样伏行于四处下落的乱石当中。一阵灰烬笼过了他的区域,覆盖范围大到他无法躲避。四周旋即陷入黑暗,他不得不启动猎物视觉(prey-sight)以在这突变的环境中寻路。
“…操你妈的火山。(fiery hells/*)。”他的世界变得黯淡无光,——如是骂道,却又因这话语中的讽刺笑了出来。
/*想不出来怎么翻出这里的双关。直译为火热的地狱,但由于纳瑞克此处实际上是在“swear”,所以hell取的是作为脏话的意思…问题在于如此取义就无法在中文语境中显示出双关。
一座峭壁的轮廓在前方隐约可见,在背后的镁白中变作一轮漆黑。纳瑞克做好了攀登的准备。他反手持刀,让刀能在他抓不住的地方作为着力点。然而大地的猛然龟裂阻止了他的纵身一跃,一条崎岖不平的裂缝挡住了他的去路。而这次崩裂的强度几乎震倒了他,迫使他跪下以求站稳脚跟。
裂缝进一步扩大,变为沸腾着光束的巨口。峭壁从他的眼前消失,热量警报再度展现在他的视镜上。
而裂隙远在峭壁之上,他目不能见——也就远超他所能及。
纳瑞克的身后是一条朝他涌来的熔岩溪流,周围的落石也在不断掉落。最终形成的是岩浆中的环礁——而他正处在这环礁的边缘。
他来此地是为了杀死一位基因原体。在这早已被抹去了一切意义的战争与银河中,使命乃是他所能凭依的一切。但任务已经失败了。他只剩下一条路可走。
他站了起来。伸手取下他的头盔,任凭它从戴甲的指尖滑落。
他大笑出声。
他的笑声颓丧却洪亮,咒诅着引他至此的运命,渴求着对他们的复仇——如果有朝一日真的能超越死亡。而他第十八军团的前表亲们似乎确实如此认为。啊,也许他们并不是纳瑞克认为的那么疯癫。
“那么来吧,火焰,”他高声疾呼,毫无悔意,又于脑海中面对闪回的一生。“来吧,死亡。来吧,地狱。看看你们到底配不配夺走本图萨·纳瑞克的命!”
他紧闭双眼。似乎感受到了终局之前才会到来的平静。
…直到一个声音对他说。“还没完。”
纳瑞克睁开双眼。那属于火山的喧嚣沉寂下来,好似并非出于眼前,而是远洋之底。
一位老人面对着他。面容沧桑、瘦骨嶙峋、衣衫褴褛,还拿着一根相当破旧的法杖。
“我以为死神会长得更吓人一点。”
“没到时候…怀真言的。你还不能死。”
纳瑞克认为这老人早该被那噬人的高温吞没,或死于强烟当中,但他毫发无损。这一点就足以让他认真对待他的话了。
…也许我发疯了?他想。
老人的双眼微阖,此刻起他才注意到那别样的形状与色调。
“你不是凡人。”纳瑞克说着,对身边缓慢崩溃的地壳放松了警惕。如果他已经死了而这是进入地狱前的奇怪仪式…那就这样吧。
“我亦是凡人,不过与你不同。但我的出身与命运并不重要——此刻,重要的是你的目的。”
“目的?”纳瑞克皱眉以应,他皮肤上的灼烧感减轻了。那雨落不止的火山灰与碎石也减缓到了近乎冰川移动的速度。“你到底是谁?你为什么…还没死?”
老人笑了笑,无言中忽视了这并不重要的问题。
“别害怕,持真言的。”他伸手扶上纳瑞克的胸甲。那里曾印刻着一本书。“想离开夜曲星,我们有的是路。”
“我无所畏惧。”
“我并不怀疑这一点。但我建议你:闭上眼睛。”
“闭上什——”
而时间再度流动。一整团火成碎屑冲过他的全身,山的怒号也随之结束,化入虚无。